从渡边淳一说开去
写下《失乐园》的渡边淳一刚刚过世。这位有名的日本作家,作品又开始热卖起来。他虽然直白地描写男女,但书中是找不到所谓的“脏字”的这与日语自身的文化特征有关。
在日语中,性与“脏”并无关系。事实上,出于某种突破禁忌的快感,性越强烈的社会,性反而可能越发达。但是,自古以来日本文化都对性持有的态度,性话语并没有契机成为口头上犯禁的工具。日本最古老的诗歌集《万叶集》里便有的性(“猥歌”);从古代延续到大正时期的“夜爬”风俗(男子到女人家里过夜),得到了性民俗学大家赤松启介的田野调查证明;风靡一时的井原西鹤小说 《好色一代男》也反映了江户时代的性文化。朱子学在江户时代被奉为思想,但对贵族、庶民的性意识几乎毫无影响。在他们看来,性并不是“脏”的,因此用性来骂人,杀伤力也就不够大。
对很难下一个确切的定义,因为不同文化、不同时代对“脏”的认知会有差异。现代日语里,骂人话也是多种多样的,但依赖于特定的语境。例如,“网络右翼”、“乡巴佬”、“脑袋不好”、“饭桶”、“病”、“没用的家伙”、“大妈”等,通常是各种指桑骂槐的修辞,极端而言,其性可以和用词本身无关。
但是,与其他语言相比,日本人发火吵架时使用的种类确实少得可怜,而且绝不使用性词汇。有限的,主要是贬低当事人的智力、能力或相貌,一般听不到问候对方祖八代、女系家族的表达。比如,最常见的是“马鹿”(傻瓜)、“阿呆”(笨蛋)、“贵样”(你这混蛋),而“粪”、“”则更多用于自言自语(不满或),加上其他类似词汇,可能也就10个左右以至于翻译外国小说里丰富多彩的时,日本都感到很为难。笔者在日本多年,从没见过日本人当街吵架,更多看到的是两个人相互赔礼道歉。唯一一次在电车里,两个男人因为碰撞吵了起来,听上去却像是在大声辩论,最后在一位老太太的责备下偃旗息鼓。
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语言特征呢?首先,日本人强调和约束,一般不喜欢张扬、喧哗或吵架。从静默的禅到质朴会心的茶道,再看看静悄悄的满员电车和咖啡厅,日本文化对喋喋不休的饶舌,确实充满了抵触。这种语言观下,自然缺乏实践和普及的条件。而且,日语里存在发达的敬语体系,也是一种时刻提醒人们注意虔敬的文化闹钟。有时候只要不使用敬语,也可以产生效果,使用“脏字”的必要性便随之减少。
性首先来自于男权对女性的侮蔑,但同时也和族血缘有关。在其他语言文化中,其长辈妇女便能对方,因为长辈在族血缘里比个体占有更高的和价值。以至于到了门第观念的时代,“士流既然用祖做护符,被的庶民自然也就将他们的祖当作仇敌”(鲁迅语),祖还具备了等级制度的功能。但日本人的血缘并不强烈,养子制度从古代延续至今,为了家系、集团的发展,他们可以忽略血缘关系。“”这种,他们听起来是不得要领的。在近代以前,绝大部分日本人对世袭身份制度似乎都安之若素,很少想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问题,缺乏通过表达阶级的动力。
最后,回到渡边淳一的作品上来除了描写,对死亡的描写也是其一大特点。日语文学中通常对死亡的描绘都具有某种 “情结”,比如川端康成的不少作品亦是如此。死亡成为一种仪式,即便当年的“反贼”西乡隆盛也可以成为英雄这种对待死者的态度,显然也会妨碍人们相互攻讦对方的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