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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画中真味 与希腊数千年的艺术传统惊人相似

  •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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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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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于希腊雅典塞奥哈拉基斯古典艺术及音乐基金会美术馆揭幕的“此中真味——齐白石艺术里的中国哲思”展,引发了国际范围的高度关注。

  此次展览经过整整五年时间洽谈与协商,借126件齐白石艺术作品,与希腊观众讨论中国人的形神观、意境观与宇宙观。

  尽管中国与希腊这两个文明古国的哲学体系不同,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文化精神与审美方式也不同,人们却能从展览中看到,齐白石在艺术中追求的这份“真”,与希腊人数千年来对于“真”的追索竟然呈现出惊人的相似。

  齐白石作画,妙就在“似与不似之间”

  这其中的“似”,我们可叫它“造型的真实”,往往通过娴熟的笔墨训练以及时常的对物写生是可以实现的。而这其中的“不似”,才是更难捕捉的,那是源自“生命的真实”,往往需要画者脱离了形的束缚并上升到对物象本质的关照,才能提炼与彰显。

  纵观历史长河,“不似之似”始终是中国美学的重要命题。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公元前770年-公元前221年),儒道两家对此便有了各自的论述。荀子曾说,“形具而神生”,

  言说出中国人的形神观。而庄子则说“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这恰恰与柏拉图“三张床”的概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是道、神、形的相生,一个是理念、现实、艺术的显现。

  然而中国画,就贵在以形写神,不必处处描写,却能与物象契合,寓神情于其中,这便是 “不似之似”。齐白石作画,妙就在“似与不似之间”。这其中的“似”,我们可叫它“造型的真实”,往往通过娴熟的笔墨训练以及时常的对物写生是可以实现的。而这其中的“不似”,才是更难捕捉的,那是源自“生命的真实”,往往需要画者脱离了形的束缚并上升到对物象本质的关照,才能提炼与彰显。

  齐白石曾在一幅《群雏图》的题跋中说道,“余画小鸡廿年,十年能得形似,十年能得神似。”可见,要想画得似,尚需要10年时间,可要想画得“不似之似”,则再需要10年时间。孰难孰易,明眼人自一目了然。

  中国人都知道,画虾乃白石老人一绝。他笔下的游虾,晶莹透明,活灵活现,仿佛要从画中跳出来一般。然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齐白石为了画好虾,曾经先后经过了数次变革。

  齐白石出生于湖南省湘潭县杏子坞的一户普通农家。湖南的乡下,水塘是不会少的,齐家老宅前就有一汪。相传,早年曾有一块陨石掉落塘中,于是起名为星斗塘。幼年的齐白石经常在池塘边玩耍,对小鱼、游虾、水蟹的样貌与习性一清二楚。即使在多年之后,他还记得少年时田间时光的欢乐,并在一幅《芦虾图》中题道,“余尝以粗麻线系棉花为饵。虾足钳之竿起,虾出水犹不解钳,只知贪食,却忘死活也,殊作一笑。”回首往事,仍忍俊不禁。曾经友人问他,为何画虾如此传神。齐白石答道,“家园小池水清见底,常看虾游,变动无穷,不独专能似。”可见,若想做到“不似之似”,观察是第一步。

  那么还需要哪些必经之路呢?

  从齐白石的题跋中我们可以推测,为了赋予虾以生命,他经过了至少五次变革。根据其画虾的变化,这个数字,应该是六次或七次。可见,“不似之似”并非形的抽离,而是在不断的笔墨锤炼中,找到最极致的表达。

  齐白石早年学习画虾主要还是临摹前人作品。“衰年变法”时,他笔下的虾已经有了个人面貌。63岁前后,他开始对着案头水盂里养的青虾写生,初具形似,但仍生动不足,对虾的透明质感和动态层面还缺乏深度的刻画。虾头和虾身之间无明显变化,虾的长钳也略显无力,六条长须呈放射状平摆,没有自由开合的动态。到了68岁时,他画的虾笔墨变化更为丰富起来:虾眼改为两个稍稍外横的墨点,长臂分出三节,最前端的虾钳粗重有力。此时,齐白石已懂得利用墨色的浓淡变化来表现虾体的质感。躯干透明并弯曲,头部和胸部的外壳有坚硬感。虾须变得更有弹性,生动地展现出虾在水中游曳时的状态。至此,齐白石仍未满足。到第五变时,他大胆删减虾腹多余的小腿,并在虾头部的淡墨中加入一笔浓墨,将虾的形象进一步提炼与概括。80岁的时候,白石老人的用笔就更为从容,虾的墨色变化也更加精益求精。虾头间的一笔焦墨干脆老辣,同时还在长须之间增加了短须。长须柔软而有弹性,短须坚硬而有韧性,形成鲜明对比,真正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象外之意使齐白石的画能穿越时空

  齐白石出身农民,他的画中有中国民间天然自成的趣味,有宗教神话世俗化或者说个人化的表达;齐白石又是一介文人,他的笔下有中国士大夫修身立德的风骨,有词人墨客吟咏诵唱的诗意。这些,都使得白石之作超越了物象之美而充盈着诗意、道义和人情味。

  中国有句古话,为“言有尽而意无穷”。因此,善文者吟诗,旨在言外之味;善乐者赏歌,重在弦外之音;善绘者作画,妙在象外之意。

  那么,象外之意,其 “意”为何呢?

  或许,有因物喻志;或许,是为诗造景;或许乃寓以吉祥;又或许,为慨叹平生。况且,中国画往往讲究诗、书、画、印四绝。这样,画面中的题跋就成了我们窥探画家心迹的线索。观者可以读其诗、悟其境,观其跋、感其情,因此能穿越时空,与绘者相通。

  齐白石出身农民,他的画中有中国民间天然自成的趣味,有宗教神话世俗化或者说个人化的表达;齐白石又是一介文人,他的笔下有中国士大夫修身立德的风骨,有词人墨客吟咏诵唱的诗意。这些,都使得白石之作超越了物象之美而充盈着诗意、道义和人情味。

  1909年,结束了“五出五归”远游的齐白石,开始了十年的乡居生活。陪伴他的,除了父母妻儿,还有杏子坞前的鲜菇蔬笋、莲花峰下的草虫嗡鸣,梅公祠边的荷田小路、借山馆外的老树梅花……那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惬意与闲适的时光。或许,如果不是家乡的兵暴匪乱,齐白石想必会在他的百梅书屋,看着小院里的梨花开又落,直至终老。1917年,为避兵匪之乱,齐白石北上京城,挂单卖画。两年之后,正式定居下来。不过,一个湖南乡下人,又是做木匠的苦出身,齐白石初来北京的卖画生涯并不喜人。一个扇面只卖得上两银元,比同期很多画家的价格都低很多。后来,在友人陈师曾的劝诫下,有着湖南人“霸蛮之气”的齐白石,愣是以“饿死京华,公等勿怜”的决心闭门十年,最终开创“红花墨叶”的大写意画风,世称“衰年变法”。不过,即便小有名气后,齐白石在讲究传承与文脉的紫禁城,还是经常会受到排挤。他心中的落寞与不甘无处排解,于是,书画自然就成了其疏解情绪的渠道。

  齐白石喜欢画《铁拐李》这个题材,在北京画院收藏的就有数幅之多,或站立、或箕坐,不一而足。大家都知道铁拐李位居八仙之首,以他的形象来描绘和塑造的艺术作品并不少。那么,齐白石如此钟爱这个形象,有没有其他原因呢?或许我们能够从他画面的题诗中一探究竟。“尽了力子烧炼,方成一粒丹砂。尘世凡夫眼界,看为饿殍身家。”铁拐李费尽心力,只为修炼一粒丹丸。这样的经历,又何尝不是齐白石在书画中反复磨砺、精益求精的映射呢。况且,铁拐李其实有着双重身份:一是形貌上的乞丐,二是本质上的神仙。然而大多凡人都只看得到第一点。齐白石以铁拐李自比,将世人对自己的不解化为一笑:你们都看我是穷乞丐,却无人识老夫乃真神仙,真是可笑可悲啊!

  中国画画的是“我”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存影

  齐白石极富绚烂的天真逸趣及其通达的关怀情感,使他的艺术充盈着对家乡泥土的爱,对祖国山河的爱,对万物生灵的爱。一山、一景、一花、一虫,在他的笔端汇聚成歌,吟唱出中国艺术的寄情之味。

  中国人的哲学观,是既入世又出世的。他们看待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方能写之,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方能观之,故有高致。

  因此,中国画里的山水,不只是山川、河流、曲径、烟云,它是“我”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存影,是与“我”生命相关的世界。宏如造化万象,微若花鸟草虫,当其铺陈于画卷,便皆是“我”的体察和观照,皆可与“我”共情和通感。

  齐白石极富绚烂的天真逸趣及其通达的关怀情感,使他的艺术充盈着对家乡泥土的爱,对祖国山河的爱,对万物生灵的爱。一山、一景、一花、一虫,在他的笔端汇聚成歌,吟唱出中国艺术的寄情之味。

  1956年4月27日,世界和平理事会将“国际和平奖”授予老画家齐白石。9月1日,授奖仪式在北京举行,这次活动由世界和平理事会副主席郭沫若主持,茅盾代表理事会国际奖金评议委员会致贺辞并授予了齐白石奖章和证书,周恩来总理亲临会场向白石老人表示祝贺。典礼上,齐白石的答词朴素而真挚,“正由于我爱我的家乡,爱我祖国美丽富饶的山河大地,爱大地上一切活生生的生命,因而花了我毕生的精力,把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感情画在画里,写在诗里。直到近几年来,我才体会到,原来我所追逐的就是和平。”

  的确,齐白石的画饱含了他对自然与生命的理解。他的山水,源自现实的图景,摆脱了“四王”程式化的束缚,并以一种大道至简的方式,传递出中国人对于家园、山川乃至浩瀚宇宙的认识。他的花鸟草虫,源自对生命的怜爱,折射出中国文人与自然万物相通达的精神气质:亲和世界,以及一花一木、一草一虫,在宏观与微观之间任意游走,体验世间的美好。

  一场关乎于“真”的碰撞交流

  希腊人是一个崇尚“真”的民族,早期的先哲不断追问万物与时空的真理,哲学、数学、科学、艺术一一应运而生,成为欧洲文明的起源。当我们伫立在希腊的雕塑面前,竟会被一尊来自公元前三百多年的艺术品震撼得挪不开眼睛。肌肉间微妙的起伏变化,准确地传递出因动作而带来的紧绷与松弛。面容、轮廓、发丝,哪怕是凸起的血管与青筋,都处理得分毫不差。很难想象这是距离我们2000多年前人类的杰作。中国人也是一个崇尚“真”的民族,他们会用自己的胸怀去感受自然与生命的真意。从战国庄子的“法天贵真”,到五代荆浩的“图真说”,从宋代郭熙的“真山水”,到近现代齐白石的“不似之似乃真是”,都是在追求“真”。那么,究竟何为“真”呢?其实,正是两个统一:形与神的统一,外物与自我的统一。

  白石老人有一方印章,刊“此中有真味”。可以说,这份真,是真情、是真意、是真趣、是真知。中希两国的哲学体系不同,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文化精神与审美方式也不同:中华尚丹青,笔精而墨妙;希腊崇雕塑,高贵且静穆。但是,两国文化源远流长,虽然跨越欧亚大陆,但对“真”的追索却有着惊人的相似。历史的厚度让我们站在更高的视野来对话,文化的温度让我们拉近彼此的距离来沟通。愿中国与希腊,这两个在人类历史上留下无数璀璨珍宝的国度,可以美美与共、与时偕行。

  (作者王亚楠,为北京画院美术馆策划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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